敦煌《白泽图》残卷欣赏真相究竟是什么？

先民对于精怪的态度，并不是一味趋避的，在古老的世界观体系中，精怪被视作与虎狼兔雉相似，是森罗万象的一部分，是合理存在之物。世上精怪千百万计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碰上，一味趋避显然不切实际，因此从先秦到魏晋，术士们始终致力于将精怪收为人用，实现人与精怪互利共惠，和谐共生。

不论趋避还是利用，首要的前提是，清楚地辨认精怪，识别其利害属性也就是搞清楚哪些精怪可以利用，哪些精怪有害，需要防御或避开。

《山海经》《白泽图》《抱朴子》就是这类精怪辨认手册的代表，是为深入山薮湖泽的探险者提供的精怪档案。这些神秘的簿册虽然大多文字简率，其实言简意赅的记载，已经包含了最重要的信息：精怪的名字、形状、栖息地以及危害或作用。

其中，名字是至关重要的。术士们发现，世上一切生灵的名字，都蕴含着强大的潜力，所以古人有不许将名字轻易示人的禁忌，尤其是孩童的名字，决不能轻易吐露与陌生人。人固如此，精怪亦然，遭遇精怪时，辨认并喊出它们名字，也可以触发这种古奥的力量，避免为邪灵伤害，反而支配精怪为人所用。

然则若精怪不肯自陈其名，人类又该如何获悉这万千精怪的名目？

这要从轩辕黄帝说起。

传说黄帝东巡沧海，在海滨邂逅一头神兽。《山海经》云：东望山有兽，名曰白泽，能言语，王者有德，明照幽远则至。注

黄帝无疑是明照幽远的有德王者，圣君在位，所以神兽白泽出世。此兽通晓天下万物，它交给黄帝一份鬼神精怪名单，其中收录精气为物、游魂为变者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，几乎囊括了一切超自然生物，黄帝使人配以图画，公示天下，这就是地球OL怪物攻略《白泽图》。

可惜上古异典，茫昧悠悠，传诸后世，绝大部分损毁散亡，民间只留下一些漫漶不清的记忆，掺杂在氤氲的传说中，而《白泽图》的原轴，早已失落无踪。

黑夜里，突然有一群孩童头顶着燃烧的车子迅速跑过，情状诡异。孩童是名为「野童」的不明生命体，燃烧的车子名叫「游光」。这种东西出现，常伴随着恐怖的大疫，随后就是死尸盈野，千里无遗。那么游光很可能是类似于「疟童」之类，携带疬气的邪灵。东汉《风俗通义》也说「游光，厉鬼也」；《搜神记》却说「木精为游光」，说它是草木精灵。仅从游光的字面意思来看，似乎《白泽图》的描述比较贴切游走之火光；东汉张衡《东京赋》写大傩驱鬼仪式时说「囚耕父于清泠，溺女魃于神潢，残夔魖与罔像，殪野仲而歼游光」，将游光同耕父（旱鬼）、女魃（旱魃）、罔像（食尸鬼）、野仲（即野童）相提并论，可见亦目之为恶鬼。但这些孩童的本体是何物化生，又为何扛举着一部燃烧的车子？隐秘难测，莫可究证。

「雉」即是野鸡，而无缘无故飞到家里的雌雉，其实不是野鸡，是一种叫作「神行」的妖物，此物出现，其家必有人暴死。神行极难对付，《白泽图》亦没有破解之策，遇到此物，唯有赶紧携带家口逃离。

皮带入夜突然发光，最好拿酒肉祭一祭，否则卖掉也可以。《白泽图》语焉不详，没解释皮带为何发光，以及若置之不理会怎样，但想来总不是什么好兆头，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所言：物之反常者为妖,何瑞之有。

有一种名字叫「似」的五彩恶鸟，人脸，发型像蓑衣，此鸟也有传播疫疬之能，群集之处，左近瘟疫蔓延。

又是在门上涂屎，又是埋死人骨头，又是卧室里有奸夫，干脆直接搬家吧，这还能住？

「蚋蚕」是什么东西，不大清楚，图上画的是鸟类，看名字似乎像一种飞虫。本则提醒说，长着白色翅膀、两个头的蚋蚕本体其实是龙，妄杀者会遭天罚而死。

西汉易典《京房易》「占妖篇」写道：龙乳人家,王者为庶人。据说东吴

孙皓天册年间，有龙现身长沙一户普通民家哺乳，紧接着孙皓降晋，此即王者为庶人。观《白泽图》，龙身下之物似乎不是幼龙，而是人间的什么牲畜，这与其说是征兆，更像是象征。

老鼠爬树，洪水之征。

「牝鸡司晨」在古人看来大非吉兆，禳解之法，是在门户左右用黄泥涂两块直径一尺的圆形。

地下不但能挖出猪狗，还能挖出人。这是一种名为「取」的人形生物，同样无害，奇怪的是，把他举起来，这种生物就会消散，仿佛是密度极低的东西。从图上看，这货还梳了个很沙雕的发型。

木之精魅长得像个青尾巴的兔子，此物系由草木精华自然化生，并非什么妖怪。

据宋人江休复的《杂志》说，北宋诗人徐积有一年在庐州河畔挖到一个小孩，肌肤半透明如同云母，两手没长指头，他挖得时候不慎挖破了小孩的皮肤，也没见血，徐积吓得够呛，赶紧给埋了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也提到这件事，他认为徐积可能没看过《白泽图》，否则应该能认出那小孩就是《白泽图》本条所载的「封」。「封」似乎是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的东西，形状通常像人的手臂，煮起来酒香四溢，服食增长功力，祛病延年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仙家灵药。可惜徐积不识货，错过仙缘。苏东坡就不同了，这货什么都敢吃，他住在汴京时，邻居家凿井挖出一条胳膊，嫩白如婴儿，指掌具备，宛然若真。众人都不识此物，拿去请教见多识广的苏轼。苏轼说，啊，幸好你们没有贸然处理，快快交给我。大家见他神情严肃，料想许是什么妖物，多亏有苏学士在，才没惹出乱子，望着苏轼捧着那胳膊离去的背影，纷纷赞佩感激不已。苏轼回到家，就请了弟弟苏辙过来，一块把这玩意儿炖着吃了。

-完-

注：《渊鉴类函》卷四三二引古本《山海经》，今本《山海经》未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