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代杀妻案：捉奸不成，怒斩奸夫淫妇于美梦之中真相究竟是什么？

话说，明代弘治十二年，山西大同的街道上走来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，手里拎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头，大摇大摆地来到巡按衙门自首。这个按照《大明律刑律人命杀死奸夫》条规定：凡要妄与人奸通，而本夫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，登时杀死者，勿论。

说白了，就是说如果把正在通奸的两个人逮个正着，立刻杀了，是可以不负法律责任的。但这里强调奸所和登时，两个条件缺一不可。而所谓奸所登时，就是在偷情的地方，立刻杀了。

那么这个军人杀死的这一男一女是在通奸现场被杀死的吗？根据罪犯的交代，不是，是分别杀死之后，才将奸夫奸妇的头颅一起送官的。

而这名前来投案自首的人名叫刘安，是刘千户之子，属于军户，现在身为旗军。按照当时的规定，军户犯罪，应该由本卫的镇抚司审理，就相当于现在的军事法庭。但奇怪的是，这个刘安杀了人投案自首，竟然没有去镇抚司投案，而是去了身为文官的巡按处自首。

这是为什么呢？其实啊，是因为他杀的不是一般人，其妻乃是三品指挥使的女儿。而指挥使又是镇抚司的顶头上司，如果到军事法庭投案自首，那对方说不定会为了替自己的顶头上司报杀女之仇，而做出不公正的判决。所以，刘安这才来到了巡按御史处投案。

别看巡按御史仅仅是个正七品的官，但是号称是代天子巡狩，各省军政长官都在其考察范围之内，拥有大事奏请皇帝裁决、小事即时处理的权力，因此当时的百姓都认为巡按是地方最大的官，有什么冤屈都愿意到巡按那里去上告。

可偌大一个辖区，只有巡按一人，哪里办得了这样多的事？所以巡按常常委派各府州县的佐贰官，也就是副职办理，因为朝廷授予了巡按委署佐贰的权力。

贰

话说，佐贰官查阅诉状，发现死者于氏乃是正三品指挥使之女，杀人者是正五品千户之子，奸夫是木匠王文美。自知关系重大，立刻就提讯了杀人者刘安。

据刘安供述：自己身为正丁旗军，现为大同镇军总旗，常年驻守在墩台，许久才回家看望。这总旗啊，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排长了。话说他这一天回家，听自己的弟弟刘富说嫂子与人通奸，奸夫就是木匠王文美。

当时就怒了，回到家中，见妻子于氏正在熟睡，不由得恶向胆边生，举刀将妻子杀死，并且把头颅割了下来。又打探到王文美所住之处，待到黑夜潜入，也将王文美杀死于梦中。

之后，心想岳父乃是指挥使，到镇抚司投首那等于是自投罗网啊，所以带着两颗头颅，前来巡按处投首。

根据刘安的供状，原本不难拟罪。因为按照《大明律刑律人命杀死奸夫》条规定：闻奸次日，追而杀之，并依故杀。定罪，刘安可以按照故意杀人定罪，那就要是斩刑。

问题是王文美如果是奸夫，就与于氏同是有罪之人，按照《大明律》规定，杀死有罪之人，是可以减等的，再加上刘安投首，按律还应该减三等，这样的话，刘安充其量也就是杖一百而已。

但问题是，刘安杀奸是两个地方，两个人没有在一起，所以就不能够算是奸所，而且是否有奸，因为双方均已死去，也就死无对证。佐贰官很无奈啊，只好提讯刘安的弟弟刘富。

据这个刘富讲啊：自己是亲眼看见嫂子与王文美通奸，本想捉奸，但嫂子乃是尊长，捉奸不是卑幼应该做的事，所以就等哥哥回来告诉哥哥，但没有想到哥哥性急，也不等到通奸之时再捉奸，立即就把奸夫淫妇都杀了。

叁

那么问题来了，刘富为什么不能捉奸呢？因为按照《大明律刑律人命杀死奸夫》条规定：弟见兄妻与人行奸，杀死奸夫，依罪人不拒捕而杀。量刑，应该是绞刑，但所杀是有罪之人，也就可以减等，最多也就是杖一百。

就是说刘富如果确实是杀死奸夫会被杖责一百。但是虽然弟弟可以捉奸，甚至能杀死奸夫，可却不能杀死嫂子。因为嫂子属于尊长，小叔子则为卑幼，所以法律规定：卑幼不得杀尊长，犯则依故杀伯叔母姑兄姊律科断。

要是依照这条规定，小叔子就要被判斩刑了。所以说如果当时刘富捉奸，是不能杀嫂子的。如果不能杀死嫂子，就不可能确认是在奸所及登时，之后嫂子要是不承认有奸，则就是枉杀平人，肯定是要杀头的。

也正因为如此，刘富怕触犯刑律，所以就没有贸然行动，而是把事情告诉了哥哥刘安。对于刘富的一面之词，显然是不太可信的，所以佐贰官也开始走访调查，想要在周边询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。

可是，那时候的人们都怕见官府，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别说他们不知道于氏与人通奸的事，就是知道也不会对官府讲，免得自己成为证人。

因为按照当时的法律规定，证人作证怕是伪证，也是可以对证人使用刑讯的，所以谁又肯冒着受刑讯的危险去给与自己无关的人作证呢？那么，佐贰官自然是找不到其他的证人，所以只好将审讯情况向巡按汇报。

巡按在听完汇报之后，也是怕刘富做伪证，毕竟是刘安的亲兄弟嘛，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，所以当即亲自审讯刘富，还对刘富用了刑。

这刘富啊，虽然被打得鬼哭狼嚎的，但始终咬定嫂子与王文美通奸，最后巡按也没有办法了，只好按照《大明律》规定：将刘安按照罪人已就拘执而擅杀者来量刑，拟为绞监候，上报刑部核准。刘富因为是证人，不便关押，所以暂时释放。

肆

话分两头，这明代啊，有录囚制度，常常不定期地派遣一些郎中啊、员外郎之类的官员到各省去审录在押的囚犯，检查该省地方官办案的情况，如果发现冤假错案，予以及时更正。

而这一年，朝廷委派刑部郎中顾天锡到山西省录囚，他走了几个府州之后，就来到了大同。这顾郎中啊，在翻阅刘安杀奸的卷宗时，认为于氏与王文美通奸的证据不足，不能以刘富一人孤证就确定他们是通奸。

可顾郎中明察暗访，也没有查到新的证据，于是便设计了两套方案：一是将刘安杀奸当成疑狱，先不急于判决，等到以后证据充分再行判决。二是奏请刑部，呈送皇帝，驳回巡按，重新审讯。

当天夜里，顾郎中做梦。梦中看见一名妇女，将头发遮挡住脸部，拦住自己的马喊冤，这个鬼怪的样子将他惊醒了，觉得非常可怕，连汗毛都竖了起来，并且出了许多冷汗。

顾郎中想起白天写的两套方案，如果确定为疑狱，先不急于判决，等到以后证据充分再行判决，那可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审理清楚，若是于氏真有冤屈，岂不是使鬼神不宁？

所以毅然决然地采取第二套方案，奏请皇帝驳回重审。这案子呢，是被驳回重审了，但是如何审理呢？这时，巡按发现某府推官李某有办案之才，就委派李推官全权负责审理此案。

要知道，这可是报请皇帝驳回的案件，已经成为了钦案，如果办理好了，赏赐自不用说，可要是没办理好，那办案者的身家性命都有危险。话说这个李推官，虽说是进士出身，但是也没有一般书生的那种酸腐之气。

在接到巡按的委任之后，他打扮成外地客商，带着两个仆从，在大同城郊私访。这一天呢，李推官来到木匠王文美的宅院查看。因为这儿有人被杀，当时人们就认为是凶宅，也没人敢来租。

虽说王文美被杀已经三年了，但宅院无人居住，如今已经是荒草丛生了。这李推官因为是装扮成客商，也不好进去查看，便围着院子转了一圈。

这不转不要紧，偶然间竟然发现有一处墙刚刚用石灰涂抹过，显得分外扎眼，于是便走了过去，仔细一看呢，发现上面不知道是谁画了一只兔子，头上戴着一顶官帽，活灵活现，十分有趣。

要说这别人看看可能一笑了之就过去了，可李推官不一样，他看着这画，就开始琢磨起来了。

伍

李推官心想：这兔子戴帽，兔字加一个削宝盖，这不是一个冤字吗？这是何人所画呢？给兔子戴上官帽，这分明是指责官员造成了冤狱啊！想必作此画者知道内情。

这画画就是让人看的，此作画之人并没有画在临街的墙上，却画在宅院的侧面墙壁，这里非常僻静，观看的人也不会多，莫非作画人也是做贼心虚？抑或是怕人知觉，将其告到官府？

诶~~说到这，您可能要问了，怎么画个画也会被告呢？因为啊，按照《大明律刑律贼盗造妖书妖言》条规定：凡造谶纬、妖书妖言，及传用惑众者，皆斩。若私有妖书，隐藏不送官者，杖百、徒三年。

这种讽刺官府的画，足可以按照妖书来看待，而画画者要是被抓到是可以被判斩刑的！这也就难怪画画者要在隐蔽之处作画了。而李推官看完画后，思来想去觉得画画者肯定是知情人，所以必须找到他，只要找到或许就可以破获这起案件了。

李推官当即临摹下此画，又让随从将墙上之画涂掉，不再让别人看见，免得因此兴大狱，连累许多无辜之人。回府之后，李推官仔细的揣摩起这幅画，想以画家的眼光从其中寻找出某些特点，以便进一步查找出作画之人。

在揣摩了两天之后，若有所得，李推官又穿上了商人的衣服，带着仆从来到集市，专门寻找书画。在一家书肆，李推官发现了一幅仕女图，仔细端详了一会，觉得与兔子戴官帽之图的笔法略有相似之处。

再看看题款，知道了画者的姓名，于是便向店家打听出画者的住址，接着就将此画买了下来。回到府邸后，他将兔子戴官帽图拿出比对，确信就是一人所为，于是就带着这两幅画来到画者之家。

李推官先敲门询问，声称自己是买画的，里面的人才开了门。李推官打量画者，不过30余岁，生得文静，不像生事之人，便要该人借一步说话。

两个人一起来到后院画室，李推官将手中两幅画展开，指着兔子戴官帽图说：这幅画可是老弟所为？人说行家看门道，见李推官说出行家的话，画者大惊失色，也不敢矢口否认，只哀求李推官多多关照。

陸

李推官并未责怪，而且亮明身份，并还发下誓言，只要画者说出真情，绝不追究其责任，并且告知此画已经涂抹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，只要李推官不讲，便不会有人知晓。

画者呢，自知罪责深重，见李推官信誓旦旦，也就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。原来啊，刘安的弟弟刘富身为随营余丁，也不用操练，再加上自己的父亲是千户。倚仗父辈的权势，在大同城横行无忌。

这刘富啊，与一帮无赖混在一起，成天无所事事，在街上游荡，时不时敲诈别人一些银钱，然后与无赖们一起去酒馆猜拳饮酒，喝的兴起还借着酒气在街上专门寻找大姑娘、小媳妇，用语言调戏。

而这些大姑娘、小媳妇见他们撒酒疯，也不敢与之计较，只好慌忙逃窜，惹得这些无赖们哈哈大笑。这一天，木匠王文美的妻子尹氏，上街买东西，遇上了刘富调戏。

尹氏很少出门，不知道刘富这帮无赖的厉害，便破口大骂。刘富何曾受过这等辱骂，抬手就是一巴掌，将尹氏打了个满脸花，接着无赖们涌上，又将尹氏按倒在地，胡掐乱摸。而街上的人们都畏惧无赖，也没有人敢上前救助。

画者这时就在边上，见状、急忙去找王文美，让他去喊差役前来。王文美呢，本就在衙门中干些木匠活计，认识几个衙役，就喊上他们，一起来到大街。无赖们见衙役们来到，呼哨一声就都跑了。

这画者说啊，他是王文美的生前好友，王文美为人很是正直善良可又胆小怕事，根本不可能与人通奸。再说了，那个死去的三品指挥使的女儿，家里丫鬟老妈子有好几个，王文美如何能到她家去行奸呢？

要说王文美奸占人妻，就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，显然是遭人陷害，如今他身死，妻子改嫁，真是好不凄惨啊。而这个陷害者是谁呢？哼，很显然就是刘富。

柒

画者接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，认为刘富那厮是记仇，等哥哥刘安回来，就诬告嫂子与王文美通奸，想借哥哥之手把他杀了，替自己出口恶气。

谁曾想哥哥回去先杀了嫂子，又杀了王文美，提着两颗人头到巡按那里自首。而官府呢，因为找不到王文美与于氏通奸的证据，所以只能够听信刘富的证言，将刘安拟为绞监候，而刘富却安然无恙。

画者知道这是冤案，但不敢出头露面。如今两个人全都死去，找谁去对证呢？弄不好再被刘富得知，自己再遭陷害，所以隐忍了下来。

而前不久，听说顾郎中来大同录囚，还上奏皇帝，驳回重审，画者知道承审官还会来调查，于是就在王文美宅院僻静之处作画，想告知此乃是冤案，却不想被李推官寻找到。

如果要按照妖书妖言定罪，画者有可能会被斩首，如今只有恳求李推官手下留情了。而李推官已经答应不牵连画者，所以并没有追究，还给了他几两银子，好言安抚，因此文献没有留下画者的真实姓名。

在得知真相之后，李推官立刻派人去找尹氏现在的住处，而尹氏因为丈夫被杀，就回了娘家，之后又另嫁给了离石县的一个石匠。若是画者的猜想正确，那么尹氏将是此案的主要人证，她不但认识刘富，也认识几个无赖，所以必须到案。

回到县衙，李推官禀告巡按，好在离石县离此地不远，巡按一纸文书，离石知县便把尹氏送到了大同。尹氏被带到之后，李推官当即提审了刘富，并捕获了几名无赖。

见真相大白，刘富等人也无法抵赖，只好招认诬告是实，他也没有想到哥哥会杀了嫂子，如今也是经常做噩梦，梦见嫂子向他索命。更没有想到哥哥被判绞监候，若是哥哥死了，就是他害死的。

最最没有想到的是，李推官能够把尹氏找来作证。如今只求一死，给嫂子偿命，请求李推官放过哥哥，以延续刘家的血脉。

案件到这里很清楚了，完全是因为刘富引起的，一句诬陷的话，导致两个无辜的人被杀害，实在是罪责难逃。李推官将刘富拟为斩刑，刘安因为犯罪以后投首，按律应该是减三等，便罪不至死了。

因为刘安是旗军，不能够脱离军籍，就将其拟为发边远充军。拟判上报以后，巡按又过了一次堂，确信无误，就奏请皇帝。最后皇帝审批，按照李推官拟罪执行，刘富被押赴市曹斩首，刘安被发配到云南，其余的无赖被枷号示众一个月，尹氏护送回离石县。

此案一波三折，皆因刘富恶毒伤人而起，因无旁证，官府无法证实于氏与王文美是否有奸，也只好按照杀奸来量刑，不但使诬陷者逃于法网，还使死者蒙冤，让死者亲属为之蒙羞。

都说要想人不知，除非己莫为。刘富的行径不是没有人知道，但人们畏惧黑势力，也畏惧官府，又有谁敢出来作证呢？不敢作证，只能在暗地里悄悄鸣不平，像画者稍有发泄，还有可能触动官府的忌讳，招来杀身之祸。

画者的一幅兔子戴官帽的画，如果被定为妖书妖言，肯定是杀头的罪。也就是遇上李推官这样的清官，只求问明案情的真相不想牵连无辜，画者才得以幸免于难，但画者也因此没能够名留青史了。

不过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，生则可见到世间冷暖，品尝人生各种滋味，而失去生命，固然可以求得身后名，可那也不是自己能够知道的了。

这正是：

恶语伤人恨难消，

无中生有罪何逃？

兔戴官帽案审雪，

因果有报不曾饶。